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紫藤與桔梗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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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開家門,我獨自站在黑暗的玄關。我打開電燈,把鞋子放進小時候用廣告顏料塗成紫色的鞋櫃裡。我打開一旁藍色的鞋櫃,爸爸的鞋真的全消失了。進到屋裡,廚房的水槽裡只有紫色和紅色的馬克杯泡著水。我默默打開水龍頭沖洗杯子。


我無法理解爸爸。也無法說服他。爸媽都是大人了,他們所做的決定我一個孩子一向無法更動。


或許該說自從我升上高中三年級後,我突然無法理解這個世界了,彷彿原本操控著我這個魁儡的線在某一剎那全斷了,我只能不知所措地軟倒在地。


在學校我是一個人。在家裡我也是一個人。默默聽著同學老師的對話,默默聽著電視裡的人說話。


爸媽開始在我面前吵架也是那時候的事。他們到底說了什麼我一句也想不起來,但我可以肯定不是關於我。他們一向工作到很晚才回家,根本沒有力氣關心我究竟在學校做了什麼。事實上我什麼都沒做──我完全沒和任何人交流,就連和以前班上的朋友也沒有。


我常懷疑我是不是已經死了,因此才無法以同學、老師、爸媽的角度理解事情,無法感同身受。我好像是個處於真空狀態的鼓,無論外界的聲音多吵雜,我依然無法產生共鳴。


於是我決定確認看看。


我拿起美工刀往手腕內側用力劃,刀片沒入皮膚,血水大量湧出的瞬間,才發現原來我還會痛得流淚,而且,我一直都活著。真空的透明盒被我割開了條縫,空氣稍微洩了進來,掐在我脖子上的手稍微鬆開了。


媽媽開門後的驚叫和直奔向我的腳步聲,我的嘴角在黑暗中虛弱地上揚──我的鼓聲終於傳出去了。


醫生說,我的憂鬱有累積到一定值就要歸零的循環,如果用比喻來說,就是一個水庫蓄滿一定水量就要洩洪,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憂鬱循環,只是我的雨量特別多而已。她一邊開藥給我,一邊要我答應每天按時吃藥。


新的狀態產生新的習慣,新的習慣生根後成為癮。


我對割腕上了癮,左手腕內側多了明顯的暗紫色傷痕。這個慣性症狀剛開始時,媽媽還憂心忡忡地在學校的午餐時間打電話問我有沒有吃藥,之後發現我割了這麼多次都沒死,就不管了。媽媽也跟著我一起培養了視我的癮為正常的新習慣。


班上同學後來都知道這件事,很多人便好奇地向我問東問西。除了沉默,我想不到其他應對方式。漸漸他們發現問我不如問班長來得有趣,而同樣的事情一再重複聽之後變得不再新鮮,竟然出現「別碰到殷子藤的手腕,小心斷掉」、「千萬不可以把刀片放在殷子藤附近,否則她會馬上拿來割腕」、「太靠近殷子藤或是和她說超過三句話會被傳染自殺強迫症」等等的謠傳。


對我來說,那只是憂鬱循環中必要的洩洪方法,所以沒有特別澄清。結果謠傳的創始者也忘了那些故事是假的,使得班上人心惶惶。


我獨自在家咀嚼作為晚餐的麵包時,突然想到:為什麼我唯獨和桔梗能順利對話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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